1929年8月,54歲的約翰·詹布魯恩(John Zumbrun)帶著他的妻子和兩個女兒在上海登上了前往美國的客輪“太洋丸”號,在他隨身攜帶的鐵皮箱子里,裝著他在北京的所有影像記錄,包括開設(shè)照相館期間拍攝的所有底片,還有相機(jī)和照片、幻燈片、明信片,以及出版的畫冊。在他北京生活的19年里,大部分日子是平淡無奇的。北京的人們?nèi)粘龆?、日落而息,生活清苦卻平靜。本組作品由騰訊圖片和中國攝影出版社聯(lián)合出品。
熱氣球下的360°北京,20世紀(jì)20年代,寬幅轉(zhuǎn)機(jī)底片(掃描),9×25cm。詹布魯恩,美國人,于清末民初來到中國。從1910年到1929年,詹布魯恩拍攝了北京的角角落落,紫禁城、長城、天壇、明陵、西苑、頤和園、圓明園遺址、景山、黃寺、古觀象臺、國子監(jiān)等都留下了他的足跡。為了更大視角的拍攝北京城的全貌,他選擇了寬幅轉(zhuǎn)機(jī)進(jìn)行拍攝。為了獲得更好的視野,他甚至搭乘熱氣球到空中去俯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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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和殿廣場,20世紀(jì)10年代,寬幅轉(zhuǎn)機(jī)底片(掃描),9.5×29.8cm。詹布魯恩從剛來北京時的好奇式街頭隨拍,到后來的對建筑古跡、民俗小吃等行業(yè)的專業(yè)性拍照,給我們留下了許多北京城及其郊區(qū)的大量珍貴照片,其中許多照片甚至是目前已知的這些建筑的唯一影像。這是詹布魯恩將相機(jī)架在太和殿廣場后,用相機(jī)記錄的已經(jīng)是民國政府管控的太和殿廣場。照片中,太和殿已經(jīng)掛上了屬于民國政府象征的五色旗,而廣場上熙熙攘攘地走著一些前來參觀的游客,以及不時走過的士兵列隊(duì)。
改造前后的正陽門甕城,20世紀(jì)10-20年代,寬幅轉(zhuǎn)機(jī)底片(掃描),9.5×29.8cm。全景之“全”是詹布魯恩的一個特色,不僅建筑景觀拍攝的全、美感十足,而且拍攝了很多建筑變遷的全景圖。民國成立伊始,因?yàn)檎栭T周邊火車站和商鋪林立,甕城的阻隔已嚴(yán)重影響了外城與內(nèi)城的交通。時任內(nèi)務(wù)總長兼北京市政督辦的朱啟鈐向袁世凱總統(tǒng)建議改造正陽門甕城,得到了袁世凱的同意,于1915年6月16日親手拆去甕城的第一磚,拉開了正陽門改造的歷史帷幕。正陽門改造工程于當(dāng)年12月完工,工程費(fèi)為18.22萬銀元。詹布魯恩用相機(jī)在幾乎相同的角度記錄了正陽門改造前后的照片。
由陟山門街東口拍攝的景山,20世紀(jì)10年代,底片(掃描),6×9cm。陟,登高之意。連接北海瓊?cè)A島東麓和岸邊的橋叫陟山橋,橋東正對的北海東門叫陟山門,從北海東門通往景山西門的街道叫陟山門街。陟山門街不長,只有200多米。因?yàn)楸焙|門和景山西門并不在一條軸線上,陟山門街也拐了一道彎,呈曲尺形。街東口南面是大高玄殿,路北有一座大院子,是清代稽察內(nèi)務(wù)府御史衙門的舊址。
王府井大街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0×15cm。王府井大街南起東長安街,北止美術(shù)館東街南端,全長1797米,元朝稱“哈達(dá)門丁字街”。明永樂十八年(1420),在今王府井大街以東、帥府園胡同以北、金魚胡同以南、校尉胡同以西建成了“十王?。ǜ?,供“漸成長”而“未之國”但已封王的皇子、皇孫們居住,此街遂稱“十王府街”。清乾隆年間,稱“王府大街”。光緒三十一年(1905),清政府“推行警政”“整理地面”,對京師部分街巷名稱重加厘定,改“王府大街”為“王府井大街”。照片由北向南拍攝,遠(yuǎn)處的建筑就是王府井教堂,俗稱“東堂”。
宣武門甕城,20世紀(jì)10年代,寬幅轉(zhuǎn)機(jī)底片(掃描),9×25cm。宣武門甕城。宣武門,元稱順承門。明永樂十七年(1419)、明正統(tǒng)四年(1439),增建門樓、箭樓與甕城,改稱宣武門。箭樓于1927年被民眾拆除,僅存城臺及甕城閘樓券門,后于1930年拆除。1966年修建地鐵時將門樓與城墻拆除,護(hù)城河被填平。
東便門通惠河碼頭,20世紀(jì)10年代,寬幅轉(zhuǎn)機(jī)底片(掃描),9×25cm。照片為東便門通惠河漕運(yùn)碼頭。畫面中的城墻原址是已被八國聯(lián)軍在1900年用炮火炸毀的外城東北角樓殘跡。照片中通惠河上的船是游船,當(dāng)時這里是通惠河游船游覽和擺渡的渡口,很多人從這里上船沿通惠河到京東游覽。
東四牌樓,20世紀(jì)10年代,立體照片底片(掃描),6×12cm。詹布魯恩不僅記錄了北京這座千年古都的樣貌,更反映了北京城從封建走向現(xiàn)代,從古老走向現(xiàn)代的變化。他的鏡頭覆蓋了北京社會生活的婚喪嫁娶、宗教民俗和包括造紙、織布、采冰、送水、鋸木頭、拉洋車、編草鞋、磨糧食、釘馬掌,以及小吃攤、風(fēng)箏鋪、運(yùn)貨駝隊(duì)、剃頭挑子、街邊清道夫等行業(yè)和市井百態(tài)。
老北京店鋪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0×15cm。在一個攝影尚未普及,對鏡頭十分陌生的年代,詹布魯恩總能讓被攝者在鏡頭前處于自然放松的狀態(tài):面對鏡頭吞云吐霧的吸煙青年、大口吃著油條的可愛兒童、坐在驛站輕松喝茶的官差、在長城邊叉腰遛鳥的遺老遺少……詹布魯恩以其對中國生活和中國文化的了解,避免了被攝者與鏡頭的疏離感,樸實(shí)而不刻意。
街邊茶攤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7.75×9.95cm。北京人喝茶的歷史悠久,根據(jù)不同的喝法,也就有不同的市場形式與之相適應(yīng)。其中有一種喝法是最基本的,那就是滿足解渴的需要。北京人出門在外,不管是出差,還是逛公園、逛商店,走得口干舌燥的時候,要是碰上賣大碗茶的,那就得猛灌一氣。。從這張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茶攤前設(shè)柜臺、后設(shè)大灶,中間放著一個高五六尺、直徑三尺的紅銅大搬壺,隨到隨喝。
釘馬掌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1.2×16.5cm。以前在老北京的大街小巷經(jīng)??吹今R,因?yàn)槟菚r交通不發(fā)達(dá),很多載物、搬運(yùn)等事情還要靠馬來完成。人穿鞋,時間長了要修鞋、釘鞋后跟。馬也一樣,走的時間長了,馬掌磨損得厲害,也得修理,所以那時候的北京有很多釘馬掌的小鋪?zhàn)?。給馬釘上鐵制的馬蹄鐵,好像給馬穿上了“鞋”。
拉洋車,20世紀(jì)2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8×15cm。北京街頭最早出現(xiàn)人力車是在1886年,起初就叫“東洋車”,因?yàn)橐灿小把蟆弊?,后來老百姓就把它并入了“洋火”“洋油”“洋爐子”系列,簡省后叫成“洋車”了。老北京拉洋車,有拉白天的、拉晚兒的、拉包月的、拉牌兒車的,反映了當(dāng)時不同階層的需求。照片中的場景是東交民巷內(nèi)拉洋車的情景,這里住的大多是西方人或是和西方人打交道的中產(chǎn)階級中國人,他們出門都是靠洋車,所以東交民巷是洋車比較集中的區(qū)域。
清道夫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2.3×17.2cm。老北京有一種職業(yè)—“清道夫”,其主要工作不是打掃街道,而是往路上灑水。因?yàn)槁肥峭谅罚潦菕卟煌甑?,只能潑水以求塵土不要飛起來。明清皇帝出巡,北京的地方官和老百姓要“凈水潑街,黃土墊道”,其實(shí)并非僅僅出于敬意,也有著非?,F(xiàn)實(shí)的必要。清道夫兩人一組,工具是一只兩人合力才抬得動的木桶和一把藤條長把大木勺。潑水也講技巧,既要潑得遠(yuǎn),更要潑得勻。到了20世紀(jì)60年代中期,北京的小街小巷漸漸鋪上了柏油或水泥,“凈水潑街”的行為也成了歷史的記憶。
送水人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2.1×17.1cm。北京城內(nèi)大多數(shù)水井是苦水井,甜水井很少。這些甜水井大都?xì)w個人所有,雇人給附近各家送水,也成為這些擁有水井家庭的重要收入來源。老北京送水人俗稱“水三兒”。送水人推的是一種有兩只水簍的獨(dú)輪車。送水人的活兒非常辛苦,收入也很微薄。解放后逐漸普及了自來水,需要送水的人家越來越少了,送水這個行業(yè)也逐漸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。
街邊剃頭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0×15cm。剃頭這行是清朝入關(guān)以后興起來的。清朝以前,漢人一直是攏發(fā)包巾,所謂“身體發(fā)膚受之父母,不敢毀傷”。剃頭這個行業(yè)很講究,老北京的剃頭匠必須會16種技能,即梳、編、剃、刮、捏、拿、捶、按、掏、剪、剔、染、接、活、舒、補(bǔ),統(tǒng)稱為“整容行的文武不擋”。老北京有句歇后語“剃頭挑子—一頭兒熱”,是因?yàn)樘糇拥囊活^是專為客人熱水洗頭的地方,上邊是一銅盆,行話叫“海”,下盆架為放熱水的小火爐,平時剃頭匠挑起攤子走街串巷,永遠(yuǎn)一頭是熱乎的。
年貨店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8.4×14.2cm。北京,貴為都城,素來商業(yè)繁榮。民國時期同樣如此。臨近春節(jié),各家各戶都在為這一年一次的大節(jié)日忙活著,北京年貨店“慶泰隆”也沒閑著,包裝一新的煙花炮仗整齊有序地擺在門口最顯眼的地方,剛做好的桂花元宵甜蜜喜慶,等著過往的顧客前來光臨。
取冰,20世紀(jì)2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8.3×14.2cm?!堆嗑q時記》講:“冬至三九則冰堅,于夜內(nèi)鑿之,聲如鏨石,日打冰,三九以后,冰雖堅不能用矣。參加運(yùn)冰的人大多是村里的強(qiáng)壯勞力,男性居多。大家在家里先把自己武裝好,到冰場后,把“腳爪子”綁在腳下,排隊(duì)等著運(yùn)冰。拉冰可是個需要力氣又要會使巧勁兒的累活兒。村民中有句口訣,拉冰要“哈腰、跺腳、晃身子”,按照口訣拉冰才省力。
旗人婦女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5×8cm。滿族旗人婦女,頭戴旗頭,身穿旗袍,沒有裹腳。小腳,又名“三寸金蓮”,特指纏足女子的腳,因其“小”而得名。通常纏足女子的腳在3寸左右,纏足始于南唐,后傳于民間,且越演越烈。清代,統(tǒng)治者起初極力反對漢人纏足,一再下令禁止女子纏足,但此時纏足之風(fēng)已成習(xí)俗,到康熙七年(1668)只好罷禁,但滿族女子是不纏足的。清末,在西方傳教士和改良派人士的推動下,雖然慈禧太后于1902年頒布了勸誡纏足的上諭,但流傳千年的習(xí)俗并不能瞬間改變。
吃油條的兒童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5×10cm。這兩個孩子雖然對詹布魯恩的鏡頭充滿了好奇,但依然沒有放下手中的油條。也許對當(dāng)時蕭條、貧瘠的北京來說,兩根油條已經(jīng)是孩子們珍貴的美食了。
玩鷹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7.2×12.5cm。以鷹為戲歷代都有,到了清朝尤為盛行,上至宮廷貴族,下至百姓玩家對玩鷹均是喜愛有加,這與滿族人和蒙古人尚武涉獵的習(xí)俗是分不開的。清廷內(nèi)務(wù)府設(shè)有鷹鷂處,專門負(fù)責(zé)收繳、馴養(yǎng)鷹鷂,一方面供皇帝行圍射獵時使用,一方面用鷹捉雉雞供祭祀或御膳用。
街頭賣藝,20世紀(jì)2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3.6×8.4cm。走街串巷的盲人,靠吹笛子與彈弦兒為生。
賣干果的少年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0.6×8.1cm。
遛鳥,20世紀(jì)2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3.5×8.4cm。養(yǎng)鳥可以說是老北京人的一大愛好,而鳥籠對于愛鳥之人來說更是掌中之寶,可謂講究至極。不僅是籠子本身的材料、籠子上的掛鉤、鳥兒喝水的瓷碗兒,就連鳥籠里邊的一根橫杠,行話稱為棲木,都是京城玩主們互相把玩的物件兒??梢哉f,小小一只鳥籠可以體現(xiàn)出人的身份與玩兒的層次。
玉泉山下獵戶,20世紀(jì)10年代,底片(掃描),13.5×8.5cm。站在玉泉山山腰扛火銃的青年。
白云觀道士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2.3×8.6cm。北京城里白云觀的道士,身著百衲衣,頭戴混元巾,手持拂塵,笑容憨態(tài)可掬。
吸旱煙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0.3×7.7cm?!岸煲豢跓?,賽過活神仙”,粗布棉衣雖難抵擋北京的嚴(yán)寒,但一鍋青煙葉,卻能一掃冬日的寒冷。一口煙下去,昨日的辛勞、今日的貧苦、明日的煩惱,均化作青煙徐徐彌散開來,溫暖與幸福在身體中也蕩漾開來。
女學(xué)生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4.2×8.4cm。民國的學(xué)生裝受新文化運(yùn)動的影響尤為明顯,可以說是傳統(tǒng)文化與現(xiàn)代文化、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的完美結(jié)合體。左邊學(xué)生短襖長裙、白襪皮鞋是中西混合裝的典型搭配。右邊的那身改良式旗袍則由長及足面縮短至小腿,由直筒式改為收腰式,領(lǐng)子仍保留高領(lǐng)。這種旗袍剪裁簡單,旗袍的形象和中國傳統(tǒng)的審美觀十分契合。
與眾人一起把玩相機(jī)的溥儀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14×9cm。在北京開設(shè)照相館的19年中,詹布魯恩同北京各方政治勢力都保持著不錯的關(guān)系,他的鏡頭中除了袁世凱外,還有陸征祥、張勛、曹汝霖等人,甚至還有溥儀及其洋師傅莊士敦的少量影像。從某種意義上說,詹布魯恩拍攝的這些珍貴的歷史影像,構(gòu)成了一部民國北洋政府的影像史。其中溥儀在御花園與友人一同把玩相機(jī)的照片,無疑已成為中國攝影史上的一幅名作。
城墻下的駝隊(duì),20世紀(jì)10年代,銀鹽紙基照片,9.7×15.7cm。手握相機(jī)的詹布魯恩與北京形成了一種共生關(guān)系,他通過鏡頭發(fā)現(xiàn)了北京城市變遷中的特殊性和亮點(diǎn),并通過傳播與分享北京的形象來確定攝影家的身份與角色。作為一名記錄者和感受者,正是他對于中國的發(fā)展、北京的變化感同身受,才讓他呈現(xiàn)出如此美妙的民國民俗圖景,使100多年后的人們可以穿越回過去,去感受百年前的京城溫度,并與百年前的人們進(jìn)行對話與交流。
“北京美國照相公司的所有者約翰·詹布魯恩先生由于健康狀況不佳將要回到美國,這實(shí)為其在京津地區(qū)顧客的一大遺憾。詹布魯恩先生在京開設(shè)照相館19年,其作品蜚聲海內(nèi)外,他用鏡頭記錄下了這期間發(fā)生在北京的幾乎所有重大事件,也曾因1917年在城墻上拍攝張勛復(fù)辟而受到重傷?!边@是在詹布魯恩離開中國時報紙對他的評價。一位開設(shè)照相館的攝影師,儼然成了歷史的記錄者。2015年,在詹布魯恩一家離開中國86年后,當(dāng)年他帶走的那只鐵皮箱子再次回到中國。塵封的底片袋被打開了,反銀的相片訴說著它承載的歷史,這些影像中記錄的歷史事件讓人如同身臨其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