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郎織女的故事，本是星辰天文的自然神話，后來演化為古代民間傳說。
這富于魅力的故事，流傳了一代又一代；兩人的愛情悲劇，也誘發(fā)著一代又一代文人的感慨與嘆息。
兩顆毫不相干的星星
最初的“牽?？椗?，要追溯至先秦時代。不過，在當時它們僅僅是兩顆星（星團）的名字而已?！对娊?jīng)·小雅·大東》有這么一段文字：
“跂彼織女，終日七襄……睆彼牽牛，不以服箱?！?/p>
在當時的思想里，織女星雖有“織女”之名，卻不能從事實際的織布工作；而牽牛，也僅僅是一只不能拉車的神牛。同時代的《星經(jīng)》，也僅僅說：“牽牛六星，主關(guān)梁。”可見，此時“牽?？椗鄙袩o人格化的跡象。
《詩經(jīng)》相傳為孔子編訂
從《詩經(jīng)》的內(nèi)容來看，此詩是作者借以諷刺西周王朝的貴族尸位素餐之現(xiàn)象，表達庶人對生活勞苦的不滿，暗喻當時的統(tǒng)治者雖居高位，卻無法體恤百姓，不過虛有其名罷了。
在詩句里，“牽?！迸c“織女”，只是居于天空中的星團，完全沒有人的靈性和感情，更遑論會有什么愛情。
除了《詩經(jīng)》，《夏小正》亦有織女星的記載。不過，織女星的作用，只是用來“定四時”而已。當時，織女星是北方天空很亮的一顆星，所以被視為四時更迭的時間基準。從中看不出任何有關(guān)人或情感的線索。
在先秦典籍的記載里，牽牛星和織女星，之所以被賦予“牽?！?、“織女”之名，當是古人觀察天象，結(jié)合農(nóng)業(yè)信仰及祭祀活動，再配上男耕女織的現(xiàn)實生活所想像而來的神話傳說。
織女劇照
銀河兩隔，含情脈脈
到了漢朝，由于牽牛星和織女星本身就有“神話基因”，于是，它們的戀愛故事開始形成。
在牛郎織女的故事里，織女所占的地位，遠比牛郎重要得多。換句話說，這個凄美的故事，是以織女為中心而發(fā)展形成的，而牽牛只是配角。
西漢時，織女星已充分顯現(xiàn)其“神格”，成為人們想像中的女神，率先成為人間戀慕的對象，且仍保有尊貴的身份地位。如《淮南子·俶真訓》云：
“臣雷公，役夸父，妾宓妃，妻織女……”
文中織女與雷公、夸父、宓妃等神話人物并提，據(jù)此可知，人們已予以織女神格。而《史記·天官書》所云：“織女，天女孫也”，正是賦予織女尊貴地位的最佳說明。
牛郎織女劇照
至于牛郎，根據(jù)張守節(jié)《史記正義》的記載，此時他的職責是“主軍鼓”，仍與我們所熟知的“牛郎織女”故事情節(jié)無關(guān)。
一直到班固的《西都賦》，才看到牛郎織女具有思想情感的人格化跡象：
“臨乎昆明之池，左牽牛而右織女，似云漢之無涯?！?/p>
班固所吟詠的昆明池，應(yīng)是西漢時為了解決水軍訓練問題，漢武帝在都城長安的東南部斗門鎮(zhèn)附近修筑的昆明池。李善注曰：
“昆明池有二石人，牽?？椗??！?/p>
看來，牽牛已以“人形”出現(xiàn)，并和織女具有對等的地位。但此時，他們還是天上的神，只不過是多擁有世上男女一樣的形軀而已。
漢武帝劇照
然而，這兩個“人格化”的石像，卻是牛郎織女傳說發(fā)展的關(guān)鍵。
一直到東漢末年，由于社會長期動亂的歷史因素，在文人的筆下才開始出現(xiàn)如古詩十九首里《迢迢牽牛星》那樣的詠嘆：
“迢迢牽牛星，皎皎河漢女……盈盈一水間，脈脈不得語。”
離情別愁、兩地相思，是古詩十九首最常見的主題?！短鎏鰻颗Ｐ恰方杼焐蠣颗?、織女兩星被銀河阻隔，彼此相望卻不能相聚的故事，來抒發(fā)人間男女分離而不能相會的哀愁。
此詩出自民間詩人，可見這樣的想像在當時已極為普遍，而且為大眾所接受。
牛郎織女劇照
喜鵲搭橋渡織女
東漢時，人們基于想像，已普遍認為牽?？椗鞘歉糁y河不能相會的一對悲情男女，但尚未有“喜鵲搭橋”的痕跡。
現(xiàn)在大多數(shù)人認為“七夕烏鵲填河成橋而渡織女”出自《淮南子》。其實，這種說法實不足采信。
因為今本《淮南子》并沒有這段記載。而且，如果西漢時已經(jīng)有牽牛、織女結(jié)為夫妻，以及“七夕喜鵲搭橋”之傳說，那么《淮南子·俶真訓》怎會說織女嫁給了游于滅亡之野的真人？同時代的《史記》又怎會說牽牛是祭祀的神牛、織女是天女孫？
牛郎織女畫像
事實上，“七夕烏鵲填河成橋而渡織女”的情節(jié)，最早出現(xiàn)在東漢末年應(yīng)劭的《風俗通義》中，其佚文記載：
“織女七夕當渡河，使鵲為橋。”
當人們抬頭望見那耀眼的銀河帶，仿佛浩瀚煙波，于是又附會了“精衛(wèi)填?！钡南胂窈透袊@，然后才興起“使鵲填河渡織女”的傳說。
一年一度的銀河相會
魏晉南北朝時期，社會呈現(xiàn)出內(nèi)有篡奪、外有侵犯的局面，文學受這樣的環(huán)境影響極深。此時，人們對牛郎織女的故事，也開始有了不同的解讀。
例如曹植《九詠》中的“目牽牛兮眺織女”，飽含“牽?？椗粫衅冢约簠s獨不得君上之垂憐”的感嘆；而《洛神賦》里的“詠牽牛之獨處”，則是曹植以“獨處的牽?！?，自喻為不得寵愛的孤臣。
曹植劇照
由此可知，牽牛、織女在那個時代的人們眼中已經(jīng)是夫婦；而且，由“交有際兮會有期”的想像，可以看出“牛郎織女相會”之說，已逐漸明朗。
在曹魏時期，詩人們基于現(xiàn)實精神，將更多的社會內(nèi)容，例如因社會混亂引起的夫妻分離，填充到“織女”的意象之中。
曹魏以后，牛郎織女傳說日趨穩(wěn)定?！皟傻胤蛛x”、“鵲橋相渡”、和“一年一會”的故事情節(jié)，有了完整架構(gòu)，亦有了骨、血、肉，更是成為詩人寫作常用的題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