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去年天氣舊亭臺》封面。
坐在老宅子前的葉廣芩。
王八丫丫、耗子丫丫,這是一個北京小女孩兒時的小名。淘氣的小女孩后來成為作家葉廣芩,如今已年近七旬。
一身布衣布涼鞋,葉廣芩優(yōu)雅地路過中央美院的時候,她眺望著里面的小羊雕塑群,“比公園里的那些死眉瞪眼的羊可愛多了!”此次回京,葉廣芩是因其京味兒題材小說集《去年天氣舊亭臺》首發(fā)而來。
當年離京是撕心裂肺的痛
“一個北京人被甩出去了,到現(xiàn)在我也沒有北京戶口,這個離心力由不得個人,由不得政府?!闭f到這些的時候,葉廣芩沒有一絲怨氣,反倒是一臉的開心。
但葉廣芩依舊不愿意回想1968年那個夏天,她的媽媽臥病在床,不能到火車站送她離京?!澳鞘且环N撕心裂肺的痛。”知青葉廣芩和車窗外的北京告別,一站又一站,她來到了陜西西安。很多個夜晚,葉廣芩在想象中從西安回到了北京,“但到了后來我知道我可能永遠不可能回北京了,就是一種絕望?!?/p>
寫作讓她找到了安慰,在《陜西工人報》當記者的時候,葉廣芩就開始寫作了,她寫的是陜西,不敢觸碰“北京”,那是她的痛。直到1995年在陳忠實、賈平凹的幫助下調(diào)到西安市文聯(lián),葉廣芩關于“北京”的記憶才有所松動。
西安市文聯(lián)是個窮單位,破桌子爛板凳,窗戶“咣當咣當”地響著。上班第一天是1995年元月1日,葉廣芩守在單位值班,一個上午一個電話也沒有,“這個地方這么單調(diào)、清冷,這是我以后要面對的生活,我要沉下來好好想想寫作的事情了?!睆拇艘院?,葉廣芩慢慢開始觸碰北京題材,她常常會想起北京的老事兒、老人兒,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,那種感覺更強烈。
葉廣芩1995年寫下了首部京味兒小說《本是同根生》,她擔心這樣的角度、題材、情調(diào),讀者是否會接受。但沒過多久,《新華文摘》《小說月報》《小說選刊》紛紛轉載,她受到莫大鼓勵,于是《祖墳》《采桑子》《狀元媒》《全家福》,京味兒小說寫作從此一發(fā)不可收拾。
其實葉廣芩一直想調(diào)回北京。上世紀80年代,她積極運作,但沒調(diào)成。上世紀90年代,她的丈夫準備調(diào)回北京,但葉廣芩的單位又不放人。2000年以后,北京作協(xié)說好可以調(diào)回葉廣芩,但她又想自己已經(jīng)五十多歲了,該退休了,不想給一個單位增加負擔,還是算了吧。
幾年前,她在北京買了房,還辦了一張北京暫住證,一年中三分之一的時間會呆在北京。“除了沒有那張戶口頁,心里多少還是釋然了?!彼磸驼f北京待她不薄,《葉廣芩文集》今年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推出,“坐公共汽車可以不用花錢,能享受這個待遇很自豪,我沒有北京戶口,我也有這樣的待遇?!?/p>
帶著粉絲品老北京吃食
“昨天晚上出去喝豆汁兒去了,晚飯就喝一碗豆汁兒不挺好嗎?”葉廣芩在電話里對朋友說,末了,還得再找補一句玩笑,“都潦倒成這樣了,就差去要飯了?!?/p>
焦圈、豆腐腦、豆汁兒、糖油餅、醋燜肉……葉廣芩最愛北京吃食,那是她從小吃著長大的,走哪兒都不會忘。今年春節(jié),葉廣芩和女兒一家在日本過節(jié),可這老北京的過節(jié)老禮兒,她可一樣沒丟。紅燒魚得有,醋燜肉必不可少。正月初一一大早,第一件事要先吃蘋果、再咬一口柿子,蘋果寓意“平平安安”,柿子寓意“事事如意”。
葉廣芩愛吃,還感染、培養(yǎng)了更多的粉絲,他們?nèi)际潜本┤耍簧俣际悄贻p人。她在書里寫的北京名菜,饞壞了那些超級吃貨,他們自發(fā)在網(wǎng)上建起了“豆汁兒”QQ群。葉廣芩在網(wǎng)上亂轉悠的時候,闖了進去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大伙兒的名字也真夠逗的,什么“饅頭”“窩頭”“揪片兒”“丸子”……葉廣芩在書里寫的醋燜肉,“饅頭”們怎么做都做不好,葉廣芩就在群里點撥大家:醋要用米醋,不能用陳醋、香醋;糖要用冰糖,不能用白糖,冰糖做出來發(fā)亮,白糖做出來發(fā)黑。
“您什么時候回來?帶我們?nèi)ゾ案iw賞月吧!”粉絲們這樣呼喚葉廣芩。她寫的散文《景福閣的月》提到兒時曾住在頤和園大戲臺東側小院里的一段時光。她口啃糕餅,依偎在父親懷抱,舉目望月的情境,讓大家心生向往。2011年中秋節(jié),大家果真帶上各種自制北京名吃相約景福閣,葉廣芩記得自個兒帶的是醬肘子,大家唱著昆曲、京劇。
“葉老師,您寫老北京這些吃的,真好,您一定要寫下去,不能停筆?!边叧赃叧蠹伊牡搅藢懽?。誰知葉廣芩說自己“江郎才盡”,這下大伙兒急了,“您的東西挖不完,您看這么好的月亮,這么好的景福閣,寫一系列的亭臺樓閣多好。”沒想到,這一下子啟發(fā)了葉廣芩,粉絲們還列出寫作計劃?!八麄兘o我一個瓶子,我就可以裝酒了?!比~廣芩說,這才有了《去年天氣舊亭臺》這本書。
京味兒在變淡滿心悲涼
前兩天,因為要去北京人藝商談新話劇的事兒,葉廣芩興沖沖地到隆福寺尋老北京小吃來了,但她沒看到小吃店,更沒看到豐年灌腸,看到的滿是腳手架。她餓著肚子離開隆福寺,心里滿是悲涼、失落。
多年前回北京,葉廣芩就發(fā)現(xiàn)北京變了,小時候她家在東四十條西頌年胡同里的四合院拆了,兒時她常和哥哥姐姐在院兒里瘋玩,爬樹上房,惹得母親的雞毛撣子“嗖嗖”地舞起來要打小瘋丫丫。
不少老房子拆了,京腔京韻也正在消失。北京年輕一代如今滿口港臺腔、網(wǎng)絡語言,他們的話讓葉廣芩聽著很吃力,而她說的話也讓年輕人覺得過時,“他們說我是‘蛋白質’,就是傻蛋、白癡、神經(jīng)質的意思”。有時葉廣芩冷不丁拍了一下他們的肩膀,他們也是滿嘴網(wǎng)絡語回應:“把我的暴雨梨花汗都拍出來了,我的腎上腺素都爆了表”。
“老北京還得多保留一點兒,什么時候,能少點兒渣土車,少點兒工地,可能就好了?!比~廣芩說,她最怕就是“打造”,動不動就要打造什么商業(yè)街,一個地域的文化和習慣的形成,沒有幾十年、上百年,是不可能成氣候的。
保衛(wèi)古老文化,葉廣芩不光說在口頭,她還有實戰(zhàn)經(jīng)驗。2000年至2009年,她到陜西周至縣掛職當縣委副書記,這是一個藏在原始森林里的老縣城,留有歷史痕跡的溝溝壑壑,卻感動著北京人葉廣芩。她讓領導保證不打造這塊地方,還擺出北京城姑奶奶的架勢說“誰也不許動”,城墻還是老城墻,房子還是老房子,周至原生態(tài)文化也越來越吸引人了。
“保留老北京文化,不是上面發(fā)個文件那么簡單,要讓人舒舒服服地接受傳統(tǒng)文化熏陶?!比~廣芩建議,從北京的節(jié)慶入手就不錯,中秋節(jié)要買兔兒爺,春節(jié)老北京習俗多普及,“一點點滲透到年輕人的風俗習慣中,就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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